薰陶

我從小就非常討厭香煙的味道，而且聞久了會頭痛。在新竹唸書的時候常常搭火車，只要同一節車廂有人抽煙，不管我們之間隔多遠，我都會嫌惡的皺起眉頭來。

這天下只有少數的幾個人，當他們在我面前抽煙時，我不敢皺眉，也不好意思請他們不要抽，而且願意忍住呼吸，暫時不去想煙味一定會引起的、稍後的頭痛，而一再的點頭、微笑，接受他們的「薰陶」，只因為這幾個人都是我求學過程中很尊敬的老師。像今天，我就有幸讓高中的歷史老師整整薰陶了四、五個小時。

畢業到現在廿年了（很可怕的數字，在歷史老師精準的記憶中無所遁形）這是第三次去找他。雖然我只在高三時上了他一年的歷史課，那卻是當時聯考前的滯悶中惟一一扇讓我能呼吸自由空氣的窗。除了上課認真、精彩外，老師讓我們認識到官方版教科書中沒有的歷史真相。在小鎮高中的升學氛圍中，每週的那幾堂歷史課，在思想上對我的啟發比起所有其他的課加起來還要多。

小鎮的圍棋社是老師創辦的，樓下還掛著個棋友送他的「惠我棋友」的匾額，退休後他經常在這裡下棋，會友。我抱著緊張的心情到了棋社，又期待見到老師，又擔心好久沒見，會不會尷尬得沒話說呢。

多年不見，老師頭髮白了，身體變差了，說話也比以前慢了一點。但是我和老師的距離卻神奇的拉近了。以往只能崇拜的聽他上課，現在卻有許多話題是可以共同關心，並發表意見的，我感覺和老師更親近了。每隔一段時間，老師就會點起一支新樂園，同時仍繼續說著各種人，事，物；然後像是遺忘了他的煙一樣，任香煙在手指間燃燒殆盡，才在一個紅茶杯裡淹死煙頭。四、五個鐘頭過去了，他總共吸不到五口煙，但是卻淹死了七，八支香煙，我注意到老師的雙手的手指有好幾根都被煙薰得黑黑的。

受老師薰陶的代價就是現在還帶著頭痛在打字。頭痛，可是帶著滿足的微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