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7月16日 星期六

燈仔花



燈仔花是我自細漢就定定看著的花,讀國校仔的時行路去學校,會經過一逝燈仔花籬仔,花開的時,我和囡仔伴會共挽落來嗍花蜜,嘛會共花鬚掣落來黏佇鼻頭耍。但是我並無真合意燈仔花,總是感覺伊的紅足粗俗的款,閣四界攏有種有khuain,無像玫瑰花遐爾仔貴氣,一支一支賣閣貴蔘蔘。所以有人送我一盆燈仔花的時,一開始我實在無真歡喜。燈仔花,英語叫做hibiscus,我彼欉是我tshim搬宿舍的時,T送我的盆栽。彼陣我是研究生,較無錢,我和蹛作伙的室友為著欲省電費,寒天甘願穿較濟衫,嘛毋甘給燒氣的溫度調較懸。有一年我返來台灣過年,等我放假了閣返去宿舍的時,一入門就感覺足寒的。彼年寒天下大雪,而且我的室友大部分的時間去佇實驗室,厝內就給燒氣溫度設佇尚低。我看著燈仔花葉仔變足少、閣黃黃,緊給燒氣開真強,想欲予伊恢復活力。無想著第二工早起起來,發見昨暝燈仔花賰的遐的黃葉仔竟然落落來、歸欉強欲蔫(lian)去。我驚一趒,毋知欲安怎才好。我想可能是進前傷寒,燈仔花已經冬眠矣。等我返來,室溫調懸,一工之內雄雄溫度自寒天變作熱天,即款三溫暖,原本蹛非洲的燈仔花beh呔會堪得?彼擺我的燈仔花實在是元氣大傷。佳哉燈仔花雖然是熱帶的植物,伊真韌命,佇即个奇怪的美國寒天,嘛是閣活返來。我看燈仔花佮我仝款,我即个台灣來的囝仔飛來美國讀冊,經過環境的大變化,雖然一時的衝擊有較厲害,總算是猶擋會牢,嘛是「歸欉好好」。 

自彼擺了後,為著欲予伊曝較濟日頭,我逐工給盆仔搬來搬去,去tshāi佇窗仔跤曝會著日頭的所在,我攏笑我的燈仔花若像神話當中的夸父,愛逐日頭走。彼陣我逐工共沃水、曝日頭,閣用手去搓去摸,將對T的感情徙一部分來予燈仔花。開春了後天氣愈來愈溫暖,伊就漸漸恢復生機矣。不但恢復,閣發佮真好,葉仔油光油光,花蘡嘛一直茁(puh)出來,有時仔一工會當開五、六蕊花。 

我真合意看燈仔花的花蘡,尤其是伊得欲開的前一、兩工。花蘡會愈發愈長,紅色的花蕊捲作尾溜尖尖,袂輸一支綠色筆管、紅色筆尖的毛筆。欲開的彼一工,筆尖會若像閉思的少女先沓沓仔探頭出來,漸漸才大方展開伊妖嬌的紅裙。風若吹,花枝微微仔搖,花鬚向外彎蹺來餳(siann5)人,親像美女的手勢。就連花開煞,伊嘛猶保持一種優雅的姿勢;頭殼雖然頕垂(tàm-suê),花邊裙略仔皺(jiâu)去,彼款派頭閣親像拄仔對舞會跳舞返來的紅舞星。 

後來燈仔花欉發佮到我的胸坎仔遐爾仔懸,已經是一欉小樹仔。其實應該愛給伊換盆仔,但是我彼陣嘛袂曉照顧,就隨在伊去發。到熱天我會將變佮真重的盆仔用拖的,拖出去門口曝日,單純想欲予伊發較媠咧,無想著嘛會去引起厝邊的欣賞、注意。 

有一工,有一位穿印度紗麗的太太過來挵門,伊問我敢會使予伊一蕊紅花。伊講因為伊彼工愛拜神,拜神一定愛用紅色的花。拄好看著我的燈仔花,所以想講來討看覓。我想袂到我種的燈仔花有這款的路用,非常歡喜,就入去灶跤夯鉸刀出來,將開佇尚懸枝的彼蕊花剪落來送伊。印度太太說謝了,就夯彼枝花返去矣。等到伊離開了後,我才想著,我的燈仔花從來毋捌趁鮮挽落來,攏是予伊佇枝頂花開花謝,今仔日第一擺剪花,竟然是獻予一个我無熟識的外國神! 

為啥乜愛用紅花拜拜,這我到這幾年才有體會。因為作民俗研究的關係,知影紅色佮綠色攏是代表生命活力的色,嘛是民俗宗教上常常用的色。紅花搭綠葉是真活跳跳的色水,因為燈仔花有活力,所以會四界生湠,人定定看著會siān就講伊足倯(sông)。過去我講燈仔花倯,實在是我無智識,太冤枉伊囉。 

陪伴我留學幾若冬的燈仔花,佇返來台灣進前送予朋友的媽媽。朋友的爸母時常出門旅行,毋知我的燈仔花是毋是有受著真好的照顧。拄仔返來台灣的時,佇寒天十二月猶看著歸牆圍仔的燈仔花開佮真媠,彼種感覺真奇妙,會予我想起平仔是十二月天,我的燈仔花佇美國寒天受著的艱苦;嘛因為安呢,想起小王子佮伊的玫瑰花。 

別人的燈仔花較安怎媠,嘛佮我沒關係,因為怹毋是我的。我的燈仔花是我共伊沃水、落肥,徙來徙去曝日頭,搬出搬入搧(siàn)涼風,我捌看過伊垂頭失志,嘛看過伊花開滿枝,因為伊是我的燈仔花。




[華語對譯] 

 燈籠花是我從小就常常看見的花,讀國小時走路去學校,會經過一排燈籠花籬笆,花開時,我和童伴們會把它摘下來吸花蜜,也會把花蕊扯下來黏在鼻頭上玩耍。但是我沒有很喜歡燈籠花,總是感覺它紅得很俗氣,又到處有人種、到處看得見,不像玫瑰花那麼高貴,一支一支的賣還很貴。所以當有人送我一盆燈籠花的時候,一開始我實在沒有很高興。 

燈籠花,英文叫做hibiscus,我那欉是我剛搬宿舍的時,T送我的盆栽。那時我是研究生,比較沒錢,我和住在一起的室友為了要省電費,冬天寧願穿很多衣服,也捨不得把暖氣的溫度調高。有一年我回來台灣過年,等我放假後再回去宿舍時,一進門就感覺很冷,那年冬天下大雪,而且我的室友大部分的時間去實驗室,家裡就把暖氣的溫度調到最低。我看著燈籠花葉子變得較少、又黃黃的,趕緊把暖氣開得很強,想要讓它恢復活力。想不到第二天早上起來,發現昨晚燈籠花剩下的那些黃葉子竟然掉落下來、整欉快要枯萎了。我嚇了一趒,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。我想可能是先前太寒冷,燈籠花已經冬眠了。等我回來,室溫調高,一工之內忽然溫度從冬天變作夏天,即種三溫暖,原本住在非洲的燈籠花哪裡受得了?那次我的燈籠花應該元氣大傷。不過燈籠花雖然是熱帶的植物,在這個奇怪的美國冬天,還是又活過來了。我看燈籠花和我一樣,我這個台灣來的孩子飛來美國讀書,經過環境的大變化,雖然一時的衝擊比較厲害,總算是還挺得住,還是「歸欉好好」。 

從那次以後,為了要讓它曬比較多陽光,我每天把盆子搬來搬去,去放在窗邊曬得到太陽的地方,我笑說我的燈籠花好像神話當中的夸父,要追著太陽跑。那一陣子我每天幫它澆水、曬太陽,又用手去摩挲,將對T的感情移一部分來給燈籠花,開春後天氣愈來愈溫暖,它就漸漸恢復生機了。不但是恢復,還長得很好。葉子油亮油亮,花苞也一直冒出來,有時候一天可以開五、六朵花。 

我很喜歡燈籠花的花苞,尤其是它將要開的前一、兩天。花苞會愈長愈長,紅色的花瓣捲成尾端尖尖的,好像一支綠色筆管、紅色筆尖的毛筆。花要開的那一天,筆尖會好像害羞的少女先緩緩的探頭出來,漸漸才大方的展開它妖嬌的紅裙。風一吹,花枝輕搖,花蕊向外彎曲來誘人,好像美女的手勢。就連花開完了,它也還保持一種優雅的姿勢,頭雖然低垂,花邊裙稍微皺(jiâu)了,那種派頭又好像剛從舞會跳舞回來的紅舞星。 

後來燈籠花欉長到我的胸前那麼高,已經是一欉小樹了。其實應該要幫它換盆子的,但是我那時候不懂得照顧,就隨便它去長。到了夏天我會將變得很重的花盆用拖的,拖出去門口曬太陽,單純想讓它長得更漂亮,沒想到也有鄰居會注意、欣賞。 

有一天,有一位穿印度紗麗的太太過來敲門,她問我可不可以給她一朵紅花。她說因為她那一天要祭祀,祭神一定要用紅色的花。剛好她看到我的燈籠花,所以想來要看看。我沒想到我種的燈籠花有這種用途,非常歡喜,就進去廚房拿剪刀出來,將開在最高枝的那朵花剪下來送她。印度太太道謝後,就拿著那枝花回去了。等到她離開了後,我才想到,我的燈籠花從來不曾趁新鮮摘下來,都是任它在枝頭花開花謝,今天第一次剪花,竟然是獻給一位我不認識的外國神! 

為什麼要用紅花祭祀,這我到這幾年才有體會。因為作民俗研究的關係,知道紅色和綠色都是代表生命活力的顏色,也是民俗宗教上常用的色彩。紅花搭綠葉是很有生命力的顏色,因為燈籠花有活力,所以到處會生長,人家常常看到會生厭,就說它很「俗」。過去我嫌燈籠花俗,實在是我沒知識,太冤枉它了。 

陪伴我留學好幾年的燈籠花,在回來台灣之前送給了朋友的媽媽。朋友的父母時常出門旅行,不知道我的燈籠花是不是有受到很好的照顧。剛回來台灣的時,在冬天十二月還看到滿圍牆的燈籠花開得很美,那時感覺很奇妙,會想起一樣是十二月天,我的燈籠花在美國冬天所受的艱苦,也會想起法國的《小王子》和他的玫瑰花。 

別人的燈籠花再怎麼美,也和我沒關係,因為他們不是我的。我的燈籠花是我為它澆水、施肥,移來移去曬太陽,搬進搬出吹涼風,我曾見過它花開滿枝,也見過它垂頭喪氣,因為它是我的燈籠花。

餘音

我的部落格, 2005 - 2019,請安息。 在某個層面上,可以埋了它我感到鬆了一口氣。 曾經那個對著未知的虛擬空間交心的時代早已過去,無畏的心境裸露現在回顧只覺得不堪回首。 最早熱衷於部落格發表時所拍的無趣構圖、失焦相片,當時天真的喜悅現在感到羞赧不已。 偶而...